1997.4
早春,万物复苏,山上有了嫩绿的颜色。这个时节,总会下点小雨,雨过之后,农人开始耕作。
这年雨下的真大,雨滴打在灰瓦檐上,噼噼啪啪的响,顺着屋檐落下来,像密密麻麻的帘子,围住了屋子,地上被打出小小的坑洼。
你站在台阶上,叫我跳过去,我应声而过,你一把接住我,夹在腋下,带进屋子。我们坐在窗边,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教我吃一片肥肉,肥厚的油脂一整片裹进嘴巴,我不敢嚼,也不敢草草吞下,搁在舌中,十分窘迫。你看到大笑,真是个胆小的丫头。
你总带我去山上看鲜绿的生命,雨过后山上是潮湿的气息,土质松软,黄土翻出来,有野草的根茎。你用手拿起来一些,咀嚼那些白色细软的植物,我学你放进嘴巴,是辛辣的味道。
我们顺着蜿蜒的山路来回盘旋,遇到熟识的摄影师,你帮我拍下在青色麦田里的照片。
每次下山,你总逗我去捉野狸猫,我追着小小的狸猫满山乱跑,终于发现了一个隐秘的狸猫洞。我们趴在洞口看了好久,你说,好啦回家吧,狸猫也要吃饭啦。
2012.4
南方梅雨,下了一个多月。到处都散发着潮湿的霉气,雨水从各个地方漏进来,没有丝毫干燥的触感。
还像小时候那样,你总是在门口等我。你站在门口结满果实的药树下,灰布青衫,喊我回来吃饭。我扑腾着跳进大门,总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你叹声气,不再理我。
你坐在客厅中间,一只手扶着椅子把手,一只手垂在旁边,隔着院子看着我,叫我慢慢走。
我赌气不进屋,背身坐在台阶上等你。你总说,女孩子总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慢慢来,着急忙慌的像什么。
我转头看你,总觉得你很累,靠坐在椅子上,神情沉重。
看你很久不做声,才跳进屋子。我最喜欢翻动你那些古老的的物品,厚重的医书、年轻时的照片、晒干的药物果实、各种钢制的盒子里装起的针管、玻璃的茶褐色咖啡杯。你拿出眼镜戴上,看了许久,却没有再指责我。
后来,你仍是带我上山,你走的很快,走了好远,我跑在后面追你,那条路好长好长,怎么追也追不上。我心里愈加焦急,大声喊你等我,你一直没有回头。
我一路看到好多人,他们都不说话,只有我着急的大哭。
那是之后第一次梦到你,梦中醒来,好像你依旧在身边。
2010.10
这是一年之中,南方天气最舒爽的时候。
最近这些时候,你每天都要电话询问生活日常。总是盼着能日日相见。
后来我还是先去远方,看到宽阔的潮水,一起一落,想起安妮说,人死的时候的呼吸就像汹涌的潮水,好像灵魂要从身体中挣扎而出。
那天,我接到母亲电话,电波那边传来絮絮的哽咽声,她说雪下得好大,十月天,雪下得好大。
我看着窗外的树叶被秋风吹动时摇曳的影子,印在地上,兀自想象大雪中,你的样子。脑海里像被大片的潮水翻卷,漫天传来的,是水声与地面碰撞的坚硬声响。
那时候,你总是讲,药物就是病痛本身,病痛本来就无可避免,医学的精神在于延缓和修复,但未尝不是另一种痛苦。你才不要忍受这种屈辱的痛苦,走后也不要入土,化作风尘才是自在。
回去之后,在落败的颓唐小院中才真正确定,你已经真的不见。
外公,你就这样离开我,没有只言片语。
我翻读很多讲述死亡的书籍,那些人以各种方式告诉我们要如何面对死亡。
但我与死亡的距离,仍旧像那翻越过的远山,听过的潮水声,梦中回想起的某个模糊片段。那是种陌生的疏离感。我以各种方式确认某种实质的离开,但所有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却存活于我漫长的思念中。
周国平说,死亡本是场卑鄙的阴谋。
这人间的别离,死亡如是。
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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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啊
真能写 有才有料👍
谢谢夸奖 哈哈
表客气😊 有才的人值得夸💐
哈哈哈哈
死亡可能是答案
是生命能量转换器
对于年纪大的无疾而终
甚至可能是福气
是另外我们不知道的开始
可是每次想到 还是没法释怀
无法释怀的是亲人的离开,不能陪伴与相见 心念动起的想念与追思 也是陪伴和能量的来源 不负亲人不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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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释怀的是亲人的离开,不能陪伴与相见 心念动起的想念与追思 也是陪伴和能量的来源 不负亲人不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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