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父母

这两天过年，我拒绝了一切电话，包括父亲的。父亲打了三次，我拒绝了三次。我知道是我不好，师妹说我未能放下，其实哪里有什么东西我放不下。

我也可以简单地把我前后六次拒绝了两位老人的电话，归结为我有电话恐惧症。每次拒绝，我心中的烦躁和恼怒，都让我觉得自作自受。我知道，我只需要拿起电话，假装出一副笑脸，用毕恭毕敬的语调，说上几句祝福的话，两位老年人心里高兴，我自己也不至于恼怒。然而，电话铃声一响起，我心中的无名火就被引发，忘记了一切，只想着拒接。

我和父母之间，并没有无法解开的心结。

即使我责怪父亲不该在我不到两岁就离我而去，但父亲已经告诉过我，刚离婚的他，抱病出走，实际上并无多大的生的希望，又如何能带上我？

即使我责怪父母从不关心我的学习，哪怕我故意考不及格也引不来父母的一点点责骂，但其实是因为我自己学习一向自主，成绩一向拔尖，父母早已经根深蒂固地相信我能搞定我的学习。

即使我责怪93-98年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青少年时代，父母将我独自留在家中长达五年之久，但其实依然是父母信任我即使没有父母在身边，我依然能照顾好自己，搞好自己的学习――虽然，我把自己养得骨瘦如柴。

即使我责怪父母不该嫌弃我的婚姻，还隔三差五地去找算命先生算我和老婆何时离婚，但作为父母，谁不希望儿女能有个美满的婚姻――虽然我认为我的婚姻已经很美满。

即使我责怪父母不该在他们有房住而我刚工作他们就要逼我出钱买房，妈妈还第一次摔挂了我的电话，但一向作为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们不依靠我依靠谁？更何况父亲还要逃离因我的婚姻带给他的耻辱――尽管我从未觉得我的婚姻有何可耻之处。

即使我责怪父母两年多时间里从我这里拿走了近8万块钱而导致我工作几年毫无积蓄，但如果不是我自己愿意，他们又如何能从我这里拿走一分钱？

即使我责怪父母向我隐瞒了家里的经济情况，让我觉得父母欠债无数而作为儿子我丝毫不能为父母分忧，简直是不孝至极，但也许父母只是在几次电话中遗漏了一些重要的财务数据？

即使我责怪父母看了我的自传，并没有给我任何反馈，把我满怀希望的两代人之间的更好沟通给掐断，也许他们只是没时间来看？

写到这里，我觉得很虚伪。那些即使，并不是假设，我是真正地在责怪他们。

这责怪，因为我如下的观点而加重：我一直认为，与其他父母相比，以及与我的哥哥和弟弟相比，我的父母抚养我的成本是最低的。从小到大，我很少生病，不像哥哥儿时一场大病，让父亲操了多少的心。以致于多年后父亲讲起他背着抱着哥哥到处求医时，我心里是多么嫉妒――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从没抱过我也没背过我，被父亲抱着背着的哥哥是多么幸福！我宁愿生病的是我。可惜的是，从小到大，除了感冒和肚子痛，我什么病都没有。2004年的那场病也只让父亲给我送了几天的饭。从小到大，我学习从不用父母操心，而且90-92年期间，在搞好自己学习的同时，我还要做家里十多个人的一日三餐，还要到父亲的工厂帮工。从小到大，我不生事不惹事，虽有淘气顽皮，但没一件让父母操碎了心。上大学期间，我的生活费维持在几乎最低的水平，而读研考上公费，更是为父母节省下一大笔开支。毕业后，我工作没让父母操任何心。我结婚，父母除了反对和感到面上无光，没有任何表示。不像别的父母，为了子女的工作，跑断双腿；为了子女的婚姻，费尽脑筋；为了子女买房，用光积蓄。

我自己也知道，我这些观点从理论上是多么站不住脚――凭什么我认为父母就该为我多付出？凭什么我就不该让父母少操心？与其他千千万万作为儿女的人相比，我做的又是多么不足。

有一种观点认为，子女做得再多，再孝顺父母，都永远无法还清欠父母的债。我承认，单就给予我生命和供我吃穿用度直到成人来说，我永远都无法偿还父母的恩情。但我不愿将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简化为借债与还债的关系。

但我和父母之间，究竟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自己心里也没谱。目前来看，我和他们现在的关系更多是一种对立关系，至少是一种龃龉关系。这种龃龉其实还比不上借债与还债的关系――至少，借债与还债能让父母和子女都能和平相处，并且互相感恩。现在这种对立关系，使得父母觉得我越长大越没小时候懂事，使得我认为父母为我付出天经地义且还不够多。

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