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盤房的日子

世事往往是意想不到的。即便是我自己。都不曾想像我會成為一個股票交易員。尤其是當我在唸古文的時候。那段實習的日子，經我這個數學白癡完成的交易不計其數。說來真的很有午夜怪談的意味。但人生呢，就是這樣神奇。當我糾結於一球有幾多個零的俄頃，我又何曾想到今天會在這裡寫一篇「我在盤房的日子」呢？

作為一個過來人。股票市場的吸引力是可想而知的。尤其是對於剛剛離開校園的新人而言。可我慶幸自己一直是個爛泥。誰換了一個chanel，誰賺了一雙vivier roger，在我都不過是一聲so what。但當然，我亦見盡經驗豐富的同事。因為抵受不住「賺快錢」的誘惑。私自挪用客戶資金炒股而鋃鐺入獄（哎，還是個年輕的美女，曾經是我的親蜜戰友。就這樣前途盡毀～）

即便如此，爛泥都有爛泥的樂趣。畢竟是名利場，當然有著吃不完的飯局。那位我所熟悉的莊家先生，一直是為人津津樂道的股壇神話。由仙股炒到優質股，很有點石成金的況味。如果我當年肯長進一點，搭個順風車，都可能是個小富婆了。可惜不是。最記得莊家先生見到我總是說：「啊，妳真是好乖好純的。誰娶到妳就有福了。」果然是個眼光獨到的金牌經紀（笑）

說來當年的飯局真是要多浮誇有多浮誇。盤房畢竟是公司的心臟部門嘛。誰揸這隻，誰沽那隻，我們都一清二楚。交易程序沒錯是全面電腦化。但德高望重的前輩莊家那裡肯跟你慢慢敲鍵盤呢。這就是我們這些萬能配角出場的時候了。作為小小書童，免費下午茶啦、酒局飯局啦，總是源源不絕。最記得實習初期，莊家先生很客氣地請我和一位男同事吃中午飯。那枚用刀叉吃的紅燒糖芯三頭鮑。哎，太好味了。害我多年來都念念不忘。

但說到底呢，我畢竟是個佛系交易員，又是凡事慢半拍的民初人。追趕雲霄飛車般的股市節奏太難了。最討厭的是莊家盤：「妹妹，同我掃清板！」「拿眼睛盯著，有沽盤即刻幫我掃光光！」「記住筆記清楚，是誰掃了我的貨。」好一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那份壓力真的不為外人道的。

哎，冤冤相報何時了呢。你賣我買，我賣你又買，何苦呢？都大個啦，孔子不是說以和為貴嗎（孔子有說過嗎？）最重要的是。一句說話，就害我一刻都不能放鬆。吃零食不行，滑手機不行，偷懶解手都不行。你是一秒一間豪宅的莊家當然沒問題。我呢，不過是個薪水微薄的小小書童而已。最可憐可笑的是，每遇拜年時親戚總會問：「今年是牛市。一定賺很多啦。」我心想，牛市關我燒賣事呢？除了一個忙字，恆指突破10萬點都與我無關啦。

話雖如此，撇除工作壓力，這份工作都有好玩之處的。例如淡市我可以在盤房裡遊蕩啦、聽是非啦，看八卦雜誌啦。說來盤房有一特色，陽盛陰衰。而我，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大家的報料熱線（我有那麼無聊嗎？）誰和誰昨晚嫖娼，誰和誰今晚偷情，我統統都瞭如指掌（都說辦公室是沒有秘密的）。每天收市，一直八卦至放工，簡直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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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我天生奴性，這樣快活的日子對我來說太糜爛了。最重要的是我對盤房工作真的沒興趣。是以我最後還是選擇定居後勤部門。至於其他人。嫖娼的兩位轉職經紀，高大帥哥考進了海關。留守到今天的都是公司高層了。去年一次聚會。言談間，有人笑說：「啊，妳笑起來還是像以前一樣。掩著嘴，縮著肩，羞怯怯的。」「我以前是這樣的嗎？」「是呀～」哎，識於微時的朋友真好。

這段盤房日子不長不短，卻是我職涯中最愉快的經歷之一。除了見識到很多光怪陸離的豪舉（例如帶「孖蒸」返夜班炒美股的老前輩）。最難得的，當然是認識到一堆奇形怪狀的好兄弟。在我的婚禮中，男司儀和兩圍盤房舊同事的對答簡直是全晚的亮點（訪問中有人說要用「馬經」做「人情」）。說著說著，開始有點想念他們了。不知道他們現在一切可好呢？